来自网友【少爱狗,现爱猫】的评论上帝深爱鱼子酱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食物,能够让人们通过食用它来显示身份、地位的高贵,那就只能是鱼子酱了。400多年前,莎士比亚在他的代表作《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中提到鱼子酱“不合一般人口味”,而在拍摄于1998年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中,鱼子酱更被直接当作了区分身份、阶层的道具——在影片中,当天真浪漫的露丝表示厌倦了上流社会的虚伪和繁文缛节,愿意像杰克那样成为一个流浪艺术家,过贫穷但自由的生活时,杰克警告她说:那种生活你连两天都过不了——因为你将洗不上热水澡,更吃不上鱼子酱!但事实上,作为世界上最令人垂涎的珍馐和豪奢生活象征的鱼子酱的登场,其历史并不像众多街头传说以及一些产品营销文案中所传达的那么久远。美国古根海姆纪念基金会研究员、二十世纪最优秀的希腊语言学者Demetrius J Georgacas认为,英语世界最权威的《牛津英语词典》将Caviar一词的来源记述为意大利语或土耳其语是错误的。在他看来,Caviar一词真正的来源应该是希腊语。从这一主观直觉出发,他的深入研究和严密考证虽然并未在希腊语文献中发现Caviar一词的来源,却明确而详尽地梳理了古典文献中鲟鱼的食用历史,并间接地证明了——真正意义上的鱼子酱在欧洲中世纪以前并不存在。其原因多半是因为在这之前,限于捕捞技术的落后,作为大型底栖鱼类的鲟鱼,捕捞量非常之低。根据他的考证:在古代雅典的集市上,一大碗鲟鱼肉的价值相当于100头羊及一头公牛,这可以佐证鲟鱼的捕捞在古代世界并非易事。在古代罗马,鲟鱼作为一种稀有而昂贵的美食,通常只会出现在盛大的宴会和具有纪念意义的典礼仪式上。根据《自然史》作者,古代罗马的百科全书式人物盖乌斯·普林尼·塞孔都斯的记载,在纪念布匿战争罗马击败迦太基的典礼宴会上,鼓号齐鸣是盛放主菜的大盘鲟鱼即将上桌的预告;在罗马皇帝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的宴席上,鲟鱼菜肴不仅用鼓乐声宣告上菜,而且这道菜还被装饰以玫瑰花环。公元前63年被选为罗马执政官的、以雄辩著称于世的政治家、哲学家西塞罗则写道:“这种鱼只适合少数被拣选的人来吃。”——尽管如此,尽管鲟鱼本身在古罗马人的饮食生活中扮演着如此显赫的角色,罗马人也没有留下记述鱼子酱的只言片语。根据相关文献,鱼子酱在历史上最早出现在欧洲中世纪的君士坦丁堡,随后是以希腊东正教教会为中心的周边地区。按照起源于希腊文明救世主信仰的希腊东正教教规,每年有长达180天的斋戒期,再加上每年复活节前为期7周的大斋期,教徒们在一年中有229天不能进食肉类。公元988年,基辅罗斯(Рѹ́сьскаѧ землѧ 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前身)大公弗拉基米尔一世出于渴望“与国际接轨”的初衷,迎娶拜占庭公主安娜为妃,希腊东正教会的修士们伴随她的下嫁来到基辅罗斯。迎娶了安娜公主的弗拉基米尔一世随即下令禁止多神教信仰,并强制命令所有基辅罗斯人跳入第聂伯河接受洗礼——史称“罗斯受洗”。与此同时,东正教成为俄罗斯国教。显而易见的是,相对于地中海流域而言,俄罗斯的气候条件要严酷得多。俄罗斯东正教会正式许可信徒们在斋戒期间内食用包括鲟鱼在内的鱼类——当然,也包括鲟鱼卵。因此,里海周边地区成为世界鱼子酱文化的正式发源地也就不奇怪了。在1240年蒙古人征服伏尔加河流域之后不久的某一天,拔都可汗离开他的指挥中心,带着他的妻子造访了附近的一座东正教大教堂。为了博取这位征服者的欢心,教堂方面郑重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菜单包括小体鲟鱼肉烹制的鱼汤、整条烤制的鲟鱼,而餐后甜点,则是一道经过加热的苹果佐以腌制过的鲟鱼卵。当这道菜出现在可汗妻子的面前时,她被恶心到直接奔出了餐厅、唯恐避之而不及。而在军旅生涯中习惯了简陋餐食的拔都可汗倒是把这道点心吃掉了——当然,他之所以能咽下它,也许仅仅是由于他在教堂这个特殊的场所,试图证明自己作为一个文明人,完全有资格胜任占领区的最高统治者。在彼得大帝时代,虽然少量的鱼子酱已经被带到欧洲,但由于保存方法的落后及运输的不便,使得它的口味极端恶劣。当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第一次吃到俄国使臣进呈的鱼子酱时,他直接把它吐在了凡尔赛宫豪华的地毯上。而在意大利,经过威尼斯商船长途贩运的鱼子酱消费也呈现出异样的光景——根据当时的相关记载,吃鱼子酱被形容为“等于吃盐、吃大粪、吃苍蝇”;身为托斯坎尼大公任命的首席哲学家和数学家的伽利略·伽利雷为了表达爱心而寄给长女玛丽亚·切莱斯特修女的一罐鱼子酱,被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真正让鱼子酱成为一种美味珍馐的人,是一位名叫伊奥安尼斯·瓦尔瓦基斯的希腊人,出身于东爱琴海地区的普萨拉岛。在奥斯曼帝国治下,他继承家业经营海运业务。在第五次俄土战争中,身为东正教徒的瓦尔瓦基斯加入了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的起义,站在了俄军一边。然而,当他变卖了家产、装备了战船之后不久,奥斯曼苏丹向俄罗斯提出媾和——战争结束了。本来这次战争的起因是俄国为了获得黑海出海口而武装入侵波兰,而奥斯曼帝国则是在法奥两国的支持下对俄宣战。此时,作为讲和条件,俄国如愿以偿地获得了黑海北部沿岸地区,而瓦尔瓦基斯等反抗者们却被遗忘在了随时可能被秋后算账的奥斯曼帝国境内。瓦尔瓦基斯曾一度冒险将自己的船只驶入伊斯坦布尔港并试图将船变卖,以挽回失去的财产。然而不仅船只被没收,他自己还险些被捕。”离开了祖国,什么也不是”。一无所有、随时面临险境的他,不得不开始了另一次冒险——徒步八千里,到彼得堡上访。这位绰号“小鹰”的年轻人,所踏上不仅仅是一次改变自身命运的旅程——正是这次旅程,开启了世界鱼子酱制造业的新纪元。在彼得堡,瓦尔瓦基斯邂逅了当时俄国最为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女皇的情人、日后的俄罗斯帝国陆军元帅、总司令及乌克兰总督——格里戈里·亚历山德罗维奇·波将金——这位波兰裔贵族的后代,毕业于莫斯科大学附属中学,16岁被编入禁卫骑兵重骑兵部队。1762年,由于沙皇彼得三世另有新欢,出身德国的叶卡捷琳娜二世面临被废黜的命运。她决定铤而走险,利用她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发动政变。包括波将金在内的军人们支持了她的行动,政变成功后,她不仅被拥戴为罗曼洛夫王朝女皇,还因为在位期间的励精图治、开疆拓土而成为俄罗斯历史上第三位被称为“大帝”的伟大君主。而拥戴叶卡捷琳娜二世称帝的从龙之士波将金,在政变成功后被女皇亲自擢升为禁卫军少尉。随即,在1768—1774年的俄土战争中,这位勇敢善战的军人历经霍京之战、福克沙尼、拉尔加河和卡古尔河诸地的交战,并屡立战功。于1774年奉召回到彼得堡,被擢升为上将,担任陆军院副院长,封号伯爵。作为一名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鏖战疆场的战将,波将金被瓦尔瓦基斯勇敢而传奇的经历所感动,经过他向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进言,女皇召见了这位来自远方的上访者。无论是因为出于女皇对于波将金的爱屋及乌,还是出于她因为熟读伏尔泰著作而对“公正”这一伟大的政治观念情有独钟,在这次觐见之后,瓦尔瓦基斯获得了一小口袋弗洛林金币的奖赏,并被授予在里海的渔业无限制、免税捕捞权。然而,在抵达里海渔港阿斯特拉罕之初,瓦尔瓦基斯并未立即使用女皇授予他的特权,他建立了一家葡萄酒厂,开始了葡萄酒酿造的营生。幸而在不久之后,他接受了一位贤明的商人朋友的建议,转而建立了自己的捕捞船队,使用比当时附近渔民所拥有的简陋划艇更大型、装备更精良的渔船开始了他的渔业生涯。他的捕捞船队在里海纵横驰骋,大量的鲟鱼、白鲑鱼、狗鱼被捕获,正像他的商人朋友所预期的那样——他的捕捞事业日益繁荣,这使得他获利颇丰。根据传记记载,瓦尔瓦基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吃到了一位当地农民递给他的面包,上面涂抹着一层奇怪的黑色浓酱——命运之神再次眷顾了这位幸运儿——瓦尔瓦基斯不仅幸运地尝到了鱼子酱,更为幸运的是:他爱上了鱼子酱——之所以说是一种幸运,乃是因为他所吃到的鱼子酱应该很美味——而在当时,如果季节不对、储存不当,或者鱼卵本身品质不佳等等原因,绝大部分的鱼子酱都只是一种咸死人的怪味调料而已。在意识到鱼子酱所具有的巨大商业潜力之后,瓦尔瓦基斯着手探索改善鱼子酱品质的储运方法。最终,他听取了哥萨克渔民的建议,选择使用产自高加索山区的椴木制成的木桶来包装、盛放鱼子酱。这一改良让他所生产的鱼子酱的保质期变得更长,终于成为一种经得起长距离运输和长时间保存的高价食品。截至1788年,瓦尔瓦基斯的鱼子酱制造业已经达到雇用3000名工人制造和包装鱼子酱的庞大规模。1824年,瓦尔瓦基斯回到了刚刚从奥斯曼帝国独立的祖国希腊。而这时,他已经成为亿万富豪。在回归故土后的短暂余生中,他慷慨地向雅典捐赠了一座室内商场、一所学校,并赞助了为数众多的城市公共事业。他长逝于归国后的第二年,未能再次重返他所一手造就的世界鱼子酱之都——阿斯特拉罕。然而,作为瓦尔瓦基斯辉煌事业的见证,他在阿斯特拉罕营造的运河之水至今仍在流淌——这条为提高椴木桶运输效率而建造的运河,在十月革命后一度被命名为”五一运河”。1991年,阿斯特拉罕地方政府重新将它命名为瓦尔瓦基斯运河——以纪念这座城市的再生之父、缅怀这座城市曾经的光辉岁月。伊奥安尼斯·瓦尔瓦基斯的故事,于2012年由希腊导演亚尼斯·斯玛拉迪斯拍成电影——《上帝深爱鱼子酱》。注:本文根据Inga Saffron著 Caviar: The Strange History and Uncertain Future of the World's Most Coveted Delicacy一书相关章节译写。